專訪西安交通大學校長王樹國

本期嘉賓

WANGSHUGUO
王樹國
王樹國,男,漢族,1958年10月生,研究生學歷,博士學位,教授,中共黨員。歷任哈爾濱工業(yè)大學副校長,黑龍江省科技廳廳長、黨組書記,哈爾濱工業(yè)大學校長。2014年4月任西安交通大學黨委常委、校長。2017年5月任西安交通大學黨委副書記、校長。

大學的使命是培養(yǎng)對國家、對未來、對世界負責任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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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,中國大學的使命特別光榮,責任特別重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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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次世界大學校長論壇的主題是“時代變革與大學使命”,您覺得現(xiàn)在時代變在哪里?在目前的形勢下,尤其是在美國圍堵和科技脫鉤的背景下,大學承擔什么樣的使命?作為高水平大學,如何回答“強國建設,大學何為”的時代命題?

王樹國

從中國的角度來說,我們是站在自己國家民族富強、民族復興的角度來考慮我們的問題,從世界的角度來說,實際上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。我還是喜歡從世界的角度來看中國的問題,或者從未來的角度來看中國的問題。這樣看的話,方向可能更清楚,思路也會理得更順。

我們說,目前我們處于“百年未有之大變局”的時代,什么叫“百年未有之大變局”?實際上指的不僅僅是中國面臨著一個大變局,應該說,整個人類正在面臨著一場變革,這個變革將使人類邁向一個新的階段。所以現(xiàn)在這個“亂”是規(guī)律使然,必須得有這個階段,因為世界要從原來一個舊的秩序邁向一個新的秩序,這個過程當中它有一個調整期,這個調整期,我們把它叫做“百年未有之大變局”,也叫做“博弈期”。所以出現(xiàn)了美國以及現(xiàn)在的西方國家,就是原來處在世界前沿的這些國家,或者叫發(fā)達國家,對“后來居上者”,我們叫發(fā)展中國家,產(chǎn)生了一種博弈。這種博弈有利益之爭,也有心理的因素,當慣了老大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要被別人超過去了,心里不舒服,我們可以理解。

這是當前我們面臨的一個局面。這個局面當中,對我們不利的就是惡性競爭,或者說是非理性的競爭,這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。面對競爭或者面對博弈,不能采取非公平的原則,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在“共同命運”價值觀的前提下,來友好地進行競爭,而不應該采取其他的手段。其實中國不想傷害任何人,但是你的崛起確實影響了別人,不光影響了心情,也影響了他們的發(fā)展,從這個角度來講,他們維護自己的利益可以理解,但是我們反對的是采取不正常的手段,或者采取非道德的手段來惡性競爭,這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。

新技術革命的來臨,加劇了社會變革的劇烈性,我們稱之為“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”??偟膩碚f,我個人理解有三個因素:一是新技術革命的來臨,使得人類即將進入一個全新的發(fā)展階段;第二就是大國博弈,整個世界秩序要重構,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;第三,中國崛起,民族復興。這都是百年未有之大事,在同一個時間節(jié)點上交織在一起。

那么,面對這個局面,高等教育做什么?

在這樣一個變局當中,中國大學的使命特別光榮,責任特別重大,重大就在于:你要復興,靠什么?就靠人才。習近平總書記說過:“發(fā)展是第一要務,人才是第一資源,創(chuàng)新是第一動力”。不管是發(fā)展還是創(chuàng)新,焦點都在人才,人才從哪兒來?大學。所以大學的使命在于培養(yǎng)對國家、對未來、乃至對世界負責任的這樣一批杰出的人才,這是大學的使命。

從這個角度來講,大學承擔著特別重要的責任。但同時也應該看到,傳統(tǒng)的大學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,已經(jīng)適應不了未來經(jīng)濟社會發(fā)展的需求,因為那個時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。第一次、第二次、第三次工業(yè)革命那種傳統(tǒng)的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,滿足不了第四次工業(yè)革命給人類社會所帶來的巨大挑戰(zhàn),所以這個時候大學需要變革,知識體系需要重構,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需要創(chuàng)新,好多新技術都需要在大學這塊土壤上去發(fā)現(xiàn)、去誕生,一系列的問題都需要大學去探索、去解決。

這次論壇的議題很好,“時代變革與大學使命”,讓我們知道時代之變,變在什么地方,為什么這樣變,未來將走向何處。大學應該想清楚這些問題,想清楚在這個變革當中,大學的作用是什么,大學自身需要有哪些變革,這是我們需要深度思考的問題,想清楚這些問題你才能知道自己的責任、自己的使命、自己的任務在什么地方。

有些人想清楚了走得快一些,有些人沒想清楚就落伍了,所以這個時代既是挑戰(zhàn)也是機會,對中國來說,是百年未有之機會,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。世界經(jīng)濟中心的轉移,要依賴于教育中心、科技中心、人才中心,所以中國要想民族復興,變成世界強國,前提是要成為人才強國、教育強國、科技強國,教育在其中發(fā)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。所以黨的二十大報告才把教育、科技、人才“三位一體”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。

大學的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需要變革,“挖潛”育才是大學使命所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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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百年未有之大變局”對于我們的大學來說,也是一次百年難遇的發(fā)展機會。您剛才提到了人才培養(yǎng),這是大學非常重要的使命,那您對于拔尖創(chuàng)新人才的選拔和培養(yǎng),有什么建議?目前有哪些制度在制約拔尖人才的選拔和培養(yǎng)嗎?是否需要給高校更多更大的自主權?

王樹國

沒有制約,是我們自己把自己限制了,我們陷在過去的模式當中沒有跳出來。沒有人說不讓我們去培養(yǎng)拔尖人才,國家、政府、社會,方方面面從來都是期待、支持我們去培養(yǎng)拔尖人才,但是我們?yōu)槭裁礇]培養(yǎng)出來?是我們自己的問題,這個事情怪不得任何人。何為拔尖人才?實際上,每一個孩子都應該培養(yǎng)成人才,我們不應該把他們再分成三六九等,只是說培養(yǎng)的方式、培養(yǎng)的渠道不一樣,或者培養(yǎng)的目標不一樣而已。有的可能是創(chuàng)造型的應用人才,有的可能是偏技術型的科技人才、科學人才,只是一個基本的分類不同而已。他們之間沒有優(yōu)劣之分,也沒有高低之分,理科當然要做基礎研究,工科當然要研究應用,臨床的要上手術臺、要治病。所以,我們只是根據(jù)學科定性不同,或者未來事業(yè)發(fā)展不同而采取不同的、更有效的培養(yǎng)方式,這就是因材施教。

我是希望每一個賽道,都應該培養(yǎng)出類拔萃的拔尖人才,不是說只有進入“英才班”的才是拔尖人才,我不這樣看。我希望每一個孩子將來都是非常出色的人才,一是培養(yǎng)基本素質,要德才兼?zhèn)洌且阉呐d趣點,或者他不同于他人之處的潛能給挖掘出來,這是高校的使命所在。

你們都上過大學,我們原來有點“批量化”生產(chǎn),是不是?進入大學所有的學生都學習同樣的課程,一個專業(yè),課程是一樣的,考試是一樣的,就會同質化,按一個模式對所有的學生,反正最后考試達標了就可以畢業(yè)了,然后到社會上再尋求發(fā)展。我們把孩子成才的歷程往后推延了好幾年,沒有在大學期間挖掘他的潛能,或者針對他的潛能制定更有效的培養(yǎng)方案。所以現(xiàn)在學校要改革,至少在西安交通大學,我們在制訂和實踐個性化的培養(yǎng)方案。

大學期間,既是人才培養(yǎng)的過程,同時也是一個“挖潛”的過程。

什么叫“挖潛”?就是讓孩子們的潛能在校園內得到極大的釋放,為他未來走向社會奠定堅實的基礎,這是我們大學未來要變革的。不要把孩子看成是一個單純的標準化的產(chǎn)品,他是一個可塑性極強,而且未來仍然在變化的一個活生生的人,他是有思想、有靈魂、有創(chuàng)造性的人,我們希望從這個角度來實現(xiàn)對孩子們個性化的培養(yǎng)。

現(xiàn)在我們也有條件了,數(shù)字化技術、人工智能技術的發(fā)展,使得我們有能力來實施個性化的培養(yǎng),原來我們想這樣做但沒條件,因為我們沒有這樣的技術手段,一個老師對那么多學生,我們只能采取批量化的培養(yǎng)方式。但是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,借助于數(shù)字化的賦能,我們完全可以實現(xiàn)人才的個性化培養(yǎng),讓孩子們的潛能得到更大的激發(fā)和釋放,讓更多的孩子都能成為人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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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人都可以成才,在不同的賽道。

王樹國

對,是這樣。

大學書記、校長首先要做好人,做誠實的人,做真實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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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記和校長的默契配合,對于學校的發(fā)展來說至關重要,在這方面,您有什么經(jīng)驗可以分享?您與西安交大同行多年,離開王樹國的西安交大會怎么樣?

王樹國

從歷史上看,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存在或消亡影響社會發(fā)展的進程,這是社會發(fā)展的規(guī)律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教育工作者。大家都在不斷地探索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如何去有效地執(zhí)行。實際上說起來特別簡單,就是首先書記、校長要做好人,做誠實的人,做真實的人,只要不作假,就能配合得非常好。但是如果你有私心,有私欲,什么樣的體制也滿足不了你的私欲,再好的體制也阻礙不了你犯錯誤,所以我說一個真心想要犯錯誤的人神仙都擋不住他;一個想做好事的人,無論什么條件下他都是好人,他都能把事情做好,就這么簡單。有時候我們把簡單問題搞得太復雜了,實際上就一個標準,就看他是不是一個真正的共產(chǎn)黨員,是不是真正用黨員標準來要求自己。

所以這個事情特別簡單,我建議大家活得更開放一點,活得更大度一點。人的一生很短暫,能做一點對社會有用的事情實際上是一個人的幸運。